第五百七十一章 情不知所起(1/ 2)
沈疾在九层台下的小馆内养伤。
祁有明光台,蔚有沉香台,白有引凰台,与兵符一样,崟国依然是最特别的,叫九层台。
九层台真正有九层,观之如塔,最高处近云可摘星,故第一层外悬匾“斗转星移”。
高台乍现于竹林深宫层层叠叠间,显得颇突兀。阮雪音一路行去,蓦然想到文绮说当年以活埋楚荻为计,就选在锁宁制高点,长胡子定的。
一城制高点,彼时她直接考虑的是归属锁宁的山顶之类,毕竟要埋人;此刻忽见九层台顶拨云切天,方倒吸凉气:
这才是锁宁至高点吧。
掀石板埋在高台上?
自可以去向等着她们的两位前辈求证,现下要紧的是馆内那对小人儿。
阮雪音从没进去过,但如今宫中人人认得她。有婢子引路,禁卫一路跟,至房门口婢子退禁卫方退,说风声鹤唳不为过。
她轻叩门,没人应,稍加力道,里头脚步声响起来,怯怯地,顾淳风开了门。
脸庞荼白,两颊边极淡的胭脂上分别一道长痕。
哭过了。
阮雪音看得心疼,拉她手握了握。淳风轻道“九哥傍晚才来过,我还想怎么又来了”。
“他睡了,累坏了。”阮雪音答,“我进去看看?”
淳风赶忙往里让,小心关上门。“嫂嫂这几日去哪里了,看着也这般疲累。”
“有点事,须尽快处理。”
家国巨变,又兼蓬溪山东宫药园秘事,自有许多事要处理。淳风瞧她困乏却少悲喜,有些羡慕:
“嫂嫂同九哥一样,神魂强大得很,轻易打不倒的。”
阮雪音稍怔,“你九哥是经年历练,撑惯了;我,其实应该弱了许多,家师临终前说的,不如从前冷静,是重了情义的弊端。”
“重情义又岂是弊端。”
两人一直以气声对话,唯恐吵到病榻上伤员。
“我也这么觉得。”阮雪音微笑,“所以不打算改了。”
她近床边,看着沈疾熟睡的脸,面色倒还好,气息极沉。“汤药里加了助眠之物吧,以他警醒,受伤也不会睡这么沉。”
淳风点头,“易醒得很,那两日正严重,疼得厉害却不能安睡,我急又气,让御医调的方子,也同九哥报备了。”她坐床沿摸摸他额头,
“间或有些发热,须时时注意着。嫂嫂你要不要瞧瞧?”
她一指沈疾右腿,恰在外侧,盖在被中。
阮雪音蹲下轻掀锦被看,已经包扎固定得极稳妥。“我药理强于医理,治外伤恐怕不及宫中医者,且已经照料得极好,再瞧不出什么。”
两人复牵好被子,放下帐幔去远处小桌边说话。
“严重的骨伤多少会留遗症,我不想骗你。御医细察细断过,也是这么说吧。”
淳风点头,鼻尖红起来。
“但沈疾底子好,又是多年的练家子,恢复起来也比一般人有优势些。纵留了遗症,你会陪他一起转劣为优的对不对?”
淳风想哭又想笑,“嫂嫂你何时这般乐天了。”
“新学的,全靠你们教,尤其是你。淳风,我一直欠你一句谢。”
顾淳风眼泪掉下来,“乐天有什么用。他是武将,要护君杀敌的,留了遗症,日后难免掣肘,于功业无益,更平添了许多危险。我是不稀罕什么功业的,但你不知道他,他十来岁跟着九哥入霁都,除了一身习武的长处没别的,就想好好帮九哥的忙,报知遇的恩。后来九哥指婚,他对功业比从前上心了许多,我知道他是为了更与我相衬...”
她一口气说个没完,哭腔不自觉响,阮雪音深恐吵醒沈疾叫他听见,赶紧拍她的背又使眼色。
淳风醒觉,敛声只是撇嘴吸鼻子。阮雪音知她绢子一向放在何处,熟练一摸抽出来,帮着擦,
“都会好起来的。照岁时候你许了一花盆的愿,总有灵验的。你这般诚心,老天爷总听得见,总要理你,都是你自己说的,忘了?”
顾淳风止不住抽搭,“我说得不对,你说得才对。你当时说一盆花哪里承得下这许多愿,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就是说多了,以至于不灵。”
“我是乌鸦嘴。我打小做这些事少,蓬溪山根本不守岁,我说的哪里是信得的?”
阮雪音讲完方觉口不择言,自嘲苦笑。顾淳风却认真:
“今年的除岁玫瑰不顶用了,我听说隐林寺特别灵?后日照理都该去吧,我想陪沈疾原不打算去。还是得去,让高僧赐我些经文符咒。”
隐林寺阮雪音只去过一次。
也是一年天长节,阮佋破天荒要前往进香祝祷,仿佛临时决定,至山下仍不见有僧人来迎。他一向在这些事上苛刻,那日却未露愠色,平心静气拾级入庙,进香,听诵,还用了斋饭。
阮雪音从头到尾只是盯着室外那些飘扬的经幡。蓝白红绿黄,斑斓极了,衬得其后的天也蓝,崟国甚少有那样的蓝天。
仿佛就那一次。
从小馆出来,子时过半,拔地而起的九层台更显得高耸刺月。她回身仰头望了片刻,心知不是纠缠时,离开近四个时辰,阮仲独在城北煎熬。
薛战送她至城北,一路无话绝不多问,看着她入巷无异常,返回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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