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 2)
我有点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既然军训后才决定我是否被淘汰,现在给我讲身份和任务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朱明笑了笑,说我跟你讲的内容并不涉密,你但听无妨。而且我给你讲的内容有助于你在军训无聊的时候多思考一下人生,看看你打算怎么适应这个角色和工作,以及如何面对军训。
我嗯了一声,非常不舍地把面前的咖啡喝光。上次集训的时候饮食都是被固定的,我想军训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吃点啥喝点啥趁现在吧。
朱明看了一眼外面,路上行人脚步匆匆,天气冷大家都缩着脖子低着头,上班高峰期,所有人走路快得像有人在追。朱明慢条斯理地说,“国际上的很多敌对势力向我国派驻了非常多的间谍,这种故事一点不新鲜,你肯定听说过了”
我点头说是。朱明继续说,“但中国的人种和西方不同,来个金发碧眼的总是很奇怪,莫名其妙会成为焦点,太扎眼,所以大多数从事破坏活动的,是他们在我们本土发展和策反的同胞。”
朱明看了我一眼说,“好比我把你派到欧洲去做个间谍,因为你难以融入当地文化,和本地华人又有巨大差别,你很难成功,但我们用各种手段搞定一个当地人,就简单多了。”
“所以,”朱明继续看了眼窗外,“很多看不见的间谍是隐藏在我们身边的,特别在一些受保护的涉密机关和部门周边。”
“你以为我会让你去抓潜伏间谍吗?你错了,抓特务这种事,需要专业能力的。你未来的工作,是打入到潜伏在国内的类似间谍组织中去,然后从事情报工作”
我自我解嘲地笑了下,说,“朱叔叔,您就不担心所托非人么?再说了,我这样的,人家不限笨得碍事就不错了,怎么会发展我加入?”
朱明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我们对你有比较深入的评估,你表面上无脑浪荡,但智商高善思考,有自己的观察和判断。再说了,你越表现得平凡普通,甚至有很多凡人的弱点,就越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最适合担任这种工作,我们会看上的,敌人也会看上。至于你打入敌方组织的机缘,我们会有相应的安排。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你无需刻意为之。这里还有些更深度的信息,如果你能顺利通过军训,正式加入我们,我会跟你细说。”
我忍不住问,如果军训通不过呢,朱明说,你可以选择退出,也可以选择从事非涉密岗位。但你不用担心,以我对你的判断,除非你出意外死了,否则军训对你小菜一碟。
我的手机响了,预约车的司机在打我电话了。朱明站起身跟我握了下手,说你认真对待啊,你父母那边招呼我来打,于家这里的我会安排照顾,老于也是我的兄弟。
他沉思了一下,最后说了一句,你最好把一些事想清楚,你父母是军人出身,能够面对一切困难和后果,但有些人和关系,会成为你的软肋,为他们的安危着想,你要预先做出安排和准备。
飞机飞了三个小时,降落在Y市,在地面接机的同志帮我签转了一班省内航班,上飞机后才发现是军航,飞机上都是穿军装的军人,上飞机后所有移动电子设备都被收走,所以又飞了两个小时降落后,我全然不知道这是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热带风。
开往基地的大巴车窗帘是被固定死的,一路颠簸了有一个半小时,到了群山环抱中的一个秘密基地,同车的有十多人,虽然有军装有便装的,但便装的一看气质也是部队的,大家都和我一样空着手,没人带行李。我猜想这次是所谓的飞行集训,是临时召集的。
到达的当晚一位少校教导员给我们统一分发了服装和一些个人用品,做了一些宣讲,意思是这是密级很高的一次集训,不建议大家互相打听详细的工作岗位,最多说到军种军区,特别是保密单位来的同志,格外要注意。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他似乎看了我一眼。
宣导结束后教导员特地把我留下多谈了一会儿,他说看我档案知道我是完全0基础的,他鼓励我不要害怕困难,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拼搏提高,完成任务达成目标。
我底气相当地虚,我紧张地说,我跟人家这些军中精英同场培训,是肯定坐稳倒数第一的,我恐怕连普通一兵的水平也达不到,教导员笑着说,我们心里有数呢,能做到什么高度,在你自己,不在别人。他想了想又说,本来我们的训练就是针对精英特种兵的,你被选送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但我们严格执行命令,不问为什么,对你也一视同仁。我很想问我们团队里有没我这种0基础来抱佛脚的,想了想纪律没问出口。
接下来是人生最痛苦也最接近绝望的两个月时间,地狱般的体能和军事技能训练让我死去活来。在头几天的体能训练中,我尚且能靠着那一丁点运动员底子勉强跟上不掉队。到军事技能训练的时候,我是稳稳垫底,每天别人结束训练后,我要被教官留下来加练到几乎要睡着在训练场上。即便如此,我的成绩仍然是永远落在榜尾,甚至比几名女队员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在擒拿格斗中,一名女战士轻松可以把我摔几个大马趴,不成问题。
好在是,跟我加入团队训练的那天比,我真的进步太大了,在一些非军事软技能的训练中我的表现都还相当不错。除了枪械和格斗,我觉得我各方面成绩还能混个中不溜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真的是理解了朱明说的那句话让我可以有时间思考人生,不过时间是有,但精力没了,每天除了训练就是睡觉,偶尔的文化活动是集合看电视看电影,枯燥到无法想象。好在任何事,习惯了以后就会麻木。
这里40多个人,除了我一个人是地方上来的,当然名义也是警备区来的,其他都是身经百战的特战精英,可惜我们只能心照不宣地一起聊聊闲天,都知道这两个月结束就各回各家,从此再难见面了。
有时分队对抗,在密林中潜伏的时候,我会突然想到爸爸妈妈,爸爸是文职肯定没受过这样的苦,但妈妈之前是干特种兵的,肯定也是这样苦出来的,有时候觉得当个兵也还不错,有组织有归属感,有荣誉感,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烦心事要想。除了有时候内心会觉得无聊,没有其他什么不好。
除了一些软技能的简单培训,基本没有什么理论课,全是训练,对抗,训练,对抗,全部都是从实战出发,各种场景模拟。野外对抗和模拟巷战是我最发愁的项目,比枪械基本训练都愁人。我经常被各种虐,老兵们的敏锐,判断力和果敢,经常把我整得七荤八素,我成了全队最弱一环,但队友们从不抱怨,也不刻意照顾或保护我。每次我的生存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都要耗尽我全部的精力和注意力。
训练接近尾声的时候,教官通知我们最后一个对抗项目是战场实景实弹。所有的老兵都很紧张,据说这是最魔鬼的项目,几乎每次都有牺牲致残的。我感受到他们无言的关心,但那晚我睡得很踏实,早上醒来听教官说,两个晚上睡不着的,已经评定不合格,作为后勤支援随队了。
任务本身其实不复杂,我们接替一支武警缉毒部队在国境线附近执行伏击任务,出发前我们都换了武警的作战服和武器,下发了各种电子装备,负责后勤支援的执行电子监听和对抗任务。
那次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和血腥,还经历了刻骨铭心的肉搏。敌人不是鱼腩,他们都有军人的功底,有着优良的军事素质。生死当前,我都难以理解一个瘦小的人会迸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我根本挡不住这样的爆发力,只能攥着他的手腕硬生生推开几毫米距离,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从我眉侧划过插在土里的时候,我浑身都是汗不敢出的感觉,还好没有尿裤子。平时别人杀鸡都不敢看的我,毫不犹豫地抽出匕首刺进他瘦弱的胸膛,匕首掠过他的肋骨那种摩擦感,和他嘴里呛出的血沫,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记忆中。
然而我还是在总结会上被痛批,原因之一是敌人武器插入土里脱手后,我应该首选生擒,我辩解肉搏中感觉到他身上还携带了手雷,担心搏斗中他引爆手雷同归于尽,算勉强圆回去了。之二是我刺杀了这个毒贩后,在周边没有战友保护的情况下,原地楞了两秒钟,而不是立刻就近隐蔽观察,安全后再继续行动。教官非常严肃地说,这时候方圆10米内任何一个敌人抬手一枪你就光荣了。
说到这里,我觉得王宝强的《士兵突击》还是很写实的,这次来集训的人有1/3没有实战过,确实有人出现了心理问题,当晚有的战友呕吐,失眠。我觉得我还好,虽说当时很害怕,事情过了就过了,第一次杀人,还是两个,前面突击的时候用枪打倒的没有什么感觉,后面匕首刺死的,印象很难抹去了,他临死抽搐的表情,口唇从极度痛苦紧张到死去放松一下露出的半黄色牙齿,衣服口袋里的半包红塔山,成了我难以磨灭的印象。
这次任务完成之出色,受到了嘉奖,后来才知道当时是多点同时行动的,由于这里无线电成功压制加上没有一个敌人逃走且消灭了敌人战斗力最强的小分队,另一处包围抓捕工作很顺利,毒品和毒贩无一漏网。更重要的全程只有一名女兵被敌人手雷弹片击中轻伤,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都毫发无伤。我个人也有嘉奖,据说直接发到了我的单位去了。
在结束前的最后一次集合训话的时候,教官和教导员特地谈到了牺牲这个不可回避的问题。虽然来这里特训的都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但特殊的身份意味着我们这些人纵然在和平时期,牺牲的概率比普通人大了很多。他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政治上合格过硬的,不担心我们会怕死,但活着完成任务必须是大家的第一选项,有时候选择牺牲是选择了逃避,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但也更轻松的了。他希望我们如果要赴死,像个英雄一样去死,而不是一个懦夫的放弃。
大家也没给吓着,训完话就是惯例的喝大酒了,所有人都醉得乱七八糟,最后是警卫排的战友来把大家背回宿舍。我们学员队长是个女军官,我只知道她是海军特战的,叫杨岚。喝到最后就她没事。
早上醒来宿舍里只有我了,这让我瞬间觉得很伤感。这段集训覆盖了所有人的整个正月和二月,当我们的家乡和城市或大雪纷飞或寒风刺骨的时候,我们在这神奇的热带边境度过了难忘的两个半月。
朱明在我父母和于家那里打了招呼,但并没有去学校给我请假。我拿回自己的手机,收到的是学校给我的记过处分,第二期的出国培训名单里,我已经因为违纪被中止资格了。
我打电话给吴书记,离我被开除公职还差多少天,吴书记对我的失联非常惊讶和失望,但她还是答应帮我请假宽延几天,但要我尽快回校报到。
这是第一次没有在家过年,解散的那天,我特别想立刻回家。但纪律要求必须先回原单位报到,向原单位请假后才可以回家探亲,不允许在这里自行离队。
我给朱明打了电话,朱明说你我可以给你批探亲假,但你必须回到S市,本人到单位报到后才可以生效。
我给妈妈打电话,说我回S市报到后立刻买当晚机票回家。妈妈在电话那头说不用了,我已经在S市了,我会去机场接你,儿子。
我从机场里走出来的时候,迎接我的除了妈妈,竟然还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姨。小姨非常热情地给我来了个熊抱,我都能感觉到她的一对骄傲的乳房沉甸甸地顶在我胸前的感觉,她媚眼如丝地捏了下我的脸蛋说,几天不见,都晒成李逵了。
从一个单调苦闷但离灵魂最近的世界回到了这个充满诱惑的花花世界,我觉得有点不适应。妈妈显然看出了我的异样,在到宾馆的路上,她没有怎么和我搭话,只是小姨一直在叨叨叨地说个不停。
车是小姨租的,按我妈的意思,她直接把我带到了单位门口,让我先去报到了再说。单位里的接待仍然不许我进去,说他这里没有我的档案和关系资料,我只好给朱明留了字条,但心里也是一万个不理解这样安排的意思。
朱明这个NPC又人间蒸发了,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我联络了张姐,张姐仍然是毫无感情色彩地说她知道了,我可以先休息,如果有任务会联系我。
回想起昨晚的宿醉和之前60天近乎不眠不休的魔鬼训练,感觉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
到了妈妈和小姨的宾馆,这次他们给我安排了一张加床,我一头栽倒在床上,连晚饭都没有吃,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就叫小姨自己去吃饭,吃好了带点上来,自己一直陪着我。
小姨走后,妈妈问我,小一你怎么啦,是考核成绩不理想吗?我摇摇头说不是,我还得了一次嘉奖,至于军事训练成绩,本来我就比不过人家精英,最多是个及格分数。
妈妈嗯了一声,说你们实战考核了吗?我说是。妈妈摸了下我的脸说,没挂彩吧,挂彩可别瞒着我。我说挂彩是没有,但也是鬼门关走一道回来了,如果别人的匕首准头再好一点,手劲再大一点,你可就成失独老人了。
妈妈嗔怪了一句说什么胡说八道的,但握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握得更紧了。我反问妈妈说,妈那你也经历了很多特训和实战了。妈妈说特训是很多次了,但实战很少很少。我说为什么呢,部队培养你,不会是养着吧。妈妈说我们那会儿政策上比较低调,没有那么多的作战任务。后来我就被调去做重点单位的安保了。我说是爸爸他们单位吧。妈妈点点头说,是的。
说到这里,妈妈跟我说,你爸现在被原单位返聘,回去上班了。我说我爸还没退休呢,也有工作单位,说什么返聘呢。妈妈说现在军事科研任务重,需要人,他们单位的人和他谈了话,不过是给他自主选择权,可以回去也可以不回去,回去上班的话可以自由行动不限制。我说那他又回那个穷山沟去了?妈妈摇头说不是,现在研究中心改到天津了,条件比从前好太多,他就吃住在单位里,每个月回家一次。
妈妈拍了我一下屁股说,别赖在这儿了,你赶紧去洗个澡吧,换下衣服来妈妈帮你早点洗掉,这里晾衣服地方也没有,干得慢。
这两个多月来,虽然很忙很疲劳,但一直靠精神顶着,反而现在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无力地正躺在浴缸里发呆,妈妈推门进来了,她毫不迟疑地走到我的浴缸边上,先试了试水温,好像我还是个不知冷热的婴儿似的。然后她一边把头发向后扎起来,一边说,我帮你擦擦身体吧,看你累得那样儿。
我慌张地坐起,好隐藏下重点部位,说没事的,我自己躺一会就好。妈妈没理我,拿了一块毛巾开始给我擦起后背来,她一边擦一边说,你是我生出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提示:本小说不支持浏览器转码阅读,请退出阅读模式或转码阅读既可正常观看!